*第一人称伊
我作为同房的病友,一共也就见过两次,也是最严重的两次马修·威廉姆斯的发病。
我知道,马修威廉姆斯根本不是精神病,也知道他早在那里也只是像癌症患者一样等待生命的消耗、等待死亡。
他平时沉默寡言,却不是冷漠。他像星星,在夜空般寂静的病房里兀自发着光芒。
但是他发病时则是非常恐怖的情形。他看起来很冷静,但划在自己身上的自己拿起的刀刃渗着一颗颗血珠时,却好像冷面杀手作案一般。
第一次看见他病发时是刚进病院不久。他躺在床上,额头布满了汗珠,正在用手摸索床头的一把水果刀。他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着:
“快叫医生!快!”
意料之外的冷静,他拿起水果刀开始划过胳膊,划过胸膛,一直到脖颈。
当弗朗西斯·波诺弗瓦医生打开门时,他的伤口已经布满全身,血液顺着皮肤一滴滴滴到病床上,染成朵朵红花。
“救我,救我……”
小刀划过左眼,留下一路血痕。
好在冰凉的药水很快被注射进身体,他也渐渐平静下来。
“我好没用。”
接着,他被推走了。作为朋友,我和他的监护人弗朗西斯一起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一个晚上。
灯灭了。
他没有生命危险,只是左眼从此无法散发光芒。
他安静地躺在床上,侧过身,面向我。许久,他才开口。
“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?”
我点点头,示意他说下去。
“我从七岁第一次发病以后就到这里来了,因为这可恶的病。
在那之前,我从来都是父母厌恶的对象。
直到我遇见了先生。”
他抬头,用黯淡的眸子看着我。
“那是我第一次发病,我的父母——可能不能称之为父母,他们吓坏了,以为我是恶魔。
他们把我扔进了医院。
还好,当时只是个护工的先生救了我。
他领养了我,并给了我新的名字。”
他弯眉,仿佛回到了那个时候,童真与纯净写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。
“我这么没用,每次让他这么伤心。”
“还不如……还不如哪一次把自己误杀了好。”
我被这句话惊了一下,在我看来,他是个冷静的人,不会有轻生的念想,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已经受到了巨大的压力,会这样也是正常的反应。
但是我没有想到这是真的。
两年以后我又亲眼见到他的第二次发病。
这次发病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。
他满是疤痕的脸颊再一次被破开,而暗淡的左眸无力地睁着,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死亡。
这次他的心脏首先被划了一道,然后是颈动脉,最后是腕部。
“拜托了,别叫他,让我死。”
他清醒地说着,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不停。
血在决堤,泪也在决堤。
我终于忍不住,摁上了医生的服务铃。只五秒,波诺弗瓦医生,也就是弗朗西斯·波诺弗瓦便赶了进来,当他看见马修·威廉姆斯的样子时,我清清楚楚看见眼泪就这么滴下去,滴到地板上。
我去参加了他的葬礼。简朴又庄重的黑纱罩着整个教堂礼堂,全病院的人都去了,唯独弗朗西斯·波诺弗瓦没去。
没有人说过他,也没有人问。
真是,病入膏肓了。
他们都是。